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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世英:心游天地外意在有无间
来源:光明日报 发布时间:2020年10月19日
  
  张世英(1921年5月20日—2020年9月10日),武汉人。1941年考入西南联合大学,先后在经济系、社会学系、哲学系学习。1946至1952年先后在南开大学、武汉大学任教。1952年起在北京大学哲学系任教,历任讲师、副教授、教授,曾任外国哲学研究所学术委员会主任、校学术委员会委员。1959至1966年,担任《光明日报》哲学副刊主编。著有《张世英文集》等,主编《黑格尔著作集》中文版。

  9月10日传来消息,张世英先生在上午去世了。我大为震惊。张先生身体这么好,怎么会突然去世?

  张先生今年正好百岁,照过去的观念,当然是长寿了。但是在我们的心目中,张先生现在去世,还是太早了,令我们无限悲痛!前年(2018年)12月18日,《张世英书法集》出版,我们在燕南园56号院举行新书沙龙。张先生在会上讲话,讲得那么好,讲得那么清晰,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当时张先生已是98岁高龄了。在开会前我和张先生聊天。我说:“我感到学哲学能使人长寿。”张先生说:“我同意你的看法。”为什么学哲学能使人长寿?就因为哲学学得好,能使人有高远的精神境界,就是张先生书法集里这两句话:“心游天地外,意在有无间。”这种高远的精神境界,必然使人长寿。大家常说:“期之以米,望之以茶。”当时张先生已经过了米寿,我们相信他必然健康地走向茶寿。现在却突然去世,不是太早了吗?

  张先生是西南联大的学生。张先生说过,他在西南联大,开始在经济系,后转入社会系,因为听了贺麟先生的《哲学概论》,感到比起经济学、社会学来,哲学最能触及人的灵魂,同时他还发现,哲学才最适合他从小就爱沉思默想的性格,因此他就转到哲学系,从此走上一生研究哲学的道路。张先生说,他的学问是他内心的一种表现,“自己心里好像有泉水要涌出来”。

  张先生最初是研究德国古典哲学,特别是康德、黑格尔的哲学,有许多这方面的著作。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来,张先生逐渐延伸到西方现当代哲学和中国传统哲学的研究,在中西会通的基础上,又对哲学基本理论进行了研究,出版了《天人之际》《进入澄明之境》《哲学导论》《境界与文化》等著作。在这些著作中,张先生在哲学、美学基本理论的核心区域提出了一系列具有原创性的思想,最重要的是提出了“万有相通”的哲学(新的“万物一体”的哲学)。在哲学基本理论和美学基本理论的核心区域提出一些新的概念和新的想法,这是最宝贵的,也是最困难的。

  张先生这些原创性观点,他的“万有相通”的哲学,是在会通中西哲学的基础上提出来的,这就是冯友兰先生说的“接着讲”。冯先生说,自然科学、技术科学不一定“接着讲”,人文学科一定要“接着讲”。“接着讲”不是“照着讲”。“接着讲”是发展,是扬弃,是飞跃。对人文学科来说,“接着讲”才可能有原创性。当然,“接着讲”,还要思想解放,要敢于突破旧说,才能有原创性。“思想解放”我们天天说,但真正做到思想解放,敢于突破旧说,并不容易,这需要理论勇气。张先生的著作的原创性,是融会中西哲学的成果,同时表现出极其可贵的理论勇气。

  张先生这几年常说,他虽然身体有些疲惫,但他胸中仍然波涛汹涌,万马奔腾。张先生的生命力和创造力依然十分旺盛。同冯友兰先生、朱光潜先生一样,张先生也是“欲罢不能”。这说明做学问是张先生的生命所在,张先生的学问已经进入他生命的核心里面。

  近二十年,我和张先生的交往比较密切,并且深受张先生的思想和著作的影响。影响是多方面的,最主要的有三点,一是张先生对超越主客二分的“万物一体”的哲学的阐述,这对于我们突破美学研究的旧的思维模式,对审美活动(美和美感)获得一个新的理解有重大的启发。二是对人生境界的论述。三是美感的神圣性的思想。下面就分别从这三个方面来谈谈张先生的思想对我的影响。在谈这三个方面的影响之前,先说一说张先生关于黑格尔的新的见解。

  西方很多大哲学家都是踩着黑格尔的肩膀起飞的

  张先生是我们国内研究黑格尔最有成就的学者,这一点是国内外学术界公认的。张先生早期出版了《论黑格尔哲学》(1956年)、《论黑格尔的逻辑学》(1959年)、《黑格尔〈精神现象学〉述评》(1962年)等著作,八十年代之后又陆续出版了《黑格尔〈小逻辑〉绎注》(1982年)、《论黑格尔的精神哲学》(1986年)、《自我实现的历程——解读黑格尔〈精神现象学〉》(2001年)等著作。这些著作,不仅向中国读者系统地讲解和诠释了黑格尔的哲学,更重要的是提出了对黑格尔哲学的新的见解。

  无论在西方还是中国,学术界都有一些人以批评黑格尔(寻找他的错误和毛病)为时髦。当年恩格斯就曾对这种批评黑格尔的时髦进行过批评,因为这种批评黑格尔的时髦在恩格斯那个时代就有了。恩格斯说:“由于‘体系’的需要,他(指黑格尔)在这里常常不得不求救于强制性的结构,这些结构直到现在还引起他的渺小的敌人如此可怕的喊叫。但是这些结构仅仅是他的建筑物的骨架和脚手架,人们只要不是无谓地停留在它们面前,而且深入到大厦里面去,那就会发现无数的珍宝,这些珍宝就是在今天也还是具有充分的价值。”(《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第251页)恩格斯又说:“不要到黑格尔的著作中去寻找成了他的结构和杠杆的那些错误结论和有意歪曲,这纯粹是小学生的作业。更为重要的是,在错误的形式下和人为的联系中找出正确的和天才的东西来。”(《致康·施米特》,《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第476页)

  恩格斯对黑格尔的那些“渺小的敌人”的批评多么精彩!恩格斯指出,只要深入到黑格尔体系的大厦中去,你就会发现无数的珍宝,至今依然具有充分的价值。他又指出,要在黑格尔的错误的形式中去找出正确的和天才的东西来。

  张先生正是这样做的。他不仅深入到黑格尔体系的大厦中去寻找正确的和天才的东西,而且把这些天才的东西和西方现当代哲学的发展联系起来,从而使他的研究具有一种历史的高度。

  张先生认为,“黑格尔哲学既是西方传统形而上学的顶峰,更蕴涵和预示了传统形而上学的颠覆和现当代哲学的某些重要思想,例如现当代现象学的‘回到事情本身’,其内涵和实质就可以从黑格尔《精神现象学》序言关于‘实质本质上是主体’的著名命题中得到真切的理解和说明。”

  张先生说:“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突出地体现了他对西方的‘主客二分’思维方式的批判,为西方现当代哲学中‘人与世界融合为一’的基本思想铺垫了宽广的道路,对现当代现象学的建立起了积极的作用。我过去总爱说:黑格尔是西方传统形而上学之集大成者,其实,我们更应该说,黑格尔是他死后的西方现当代哲学特别是人文主义思潮的先驱。因为现当代许多批评黑格尔的大哲学家们,往往是踩着黑格尔的肩膀起飞的。”(引自林可济、黄雯《张世英哲学思想研究》,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323页)

  张先生的这些论述,既有理论的深度,又有历史的高度。

  张先生的这些论述,对于西方哲学史的研究,对于西方现当代哲学的研究,对于哲学、美学基本理论的研究,都有很大的启发。

  美和美感就是人心赋予事物精神性的意义

  张先生指出,在西方哲学史上,关于人与世界万物的关系的看法,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把世界万物看成是与人处于彼此外在的关系之中,并且以我为主体,以他人他物为客体,主体凭着认识事物(客体)的本质、规律性以征服客体,从而达到主体与客体统一。这种关系叫“主客关系”,又叫“主客二分”。另一种看法是把二者看作血肉相连的关系,没有世界则没有人,没有人则世界万物是没有意义的。用美国当代哲学家蒂利希的话说就是“没有世界的自我是空的,没有自我的世界是死的”。这种关系是人与世界万物融合的关系。这种关系就是海德格尔说的“此在”与“世界”的关系。“此在”是“澄明”,是世界万物的“展示口”。这种关系也就是王阳明说的“天地万物与人原是一体,其发窍之最精处,是人心一点灵明”。这种关系可以借用中国哲学中的“天人合一”的命题来表达。在这种关系中,人是一个寓于世界万物之中、融于世界万物之中的“灵明”的聚焦点,世界因为人的“灵明”而成为有意义的世界。(参看张世英《哲学导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3-5页)

  张先生的这些论述,推动我把海德格尔等西方现当代哲学的观点和中国传统美学的观点进一步融合起来,在美学基本理论核心区域,从主客二分的思维模式转向天人合一的思维模式,提出了“美在意象”的命题。

  “美在意象”的命题,把“意象”作为美的本体范畴提出,把意象的生成作为审美活动的根本。“意象”既是对美的本体的规定,又是对美感活动的本体的规定,审美活动是在瞬间的直觉中创造一个意象世界,一个充满意蕴的完整的感性世界,从而显现或照亮一个本然的生活世界。

  意象的生成就是人心赋予天地万物(如王阳明说的“岩中花树”)精神性的意义。张先生说:“人与万物(万物既包括物,也包括人)都处于一个无限的精神性联系的整体之中。无精神性的物本身是抽象的,无意义的。处于审美意识中的物(艺术品)之所以能与人对话、交流,就在于人与物处于精神性的统一体之中,处于人与世界的合一之中。”(张世英《哲学导论》,第249页)张先生在这里强调“无精神性的物本身是抽象的,无意义的”,这样的物当然也就谈不上美。王阳明说的岩中花树,在深山自开自落,并不存在意义,只有当有人欣赏它时,才赋予此花一种精神性的意义,“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人心照亮了此花,此花也就有了美。这就是柳宗元说的,“美不自美,因人而彰”。美离不开人的审美活动,美是照亮,美是创造,美是生成。这是“心”的重新发现。心的作用,如王阳明论岩中花树所揭示的,就是赋予与人无关的物的世界各种各样的精神性的意义。这些意义之中也就涵盖了“美”的判断。离开人的意识的生发机制,天地万物就没有意义,就不能成为美。所以宗白华先生说:“一切美的光是来自心灵的源泉,没有心灵的映射,是无所谓美的。”(宗白华《艺境》,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15页)用王阳明的例子,只有在心灵的“照亮”下,花才显现,才明白起来,才进入我们的世界,才有意义。世界万物由于人的意识而被照亮,被唤醒,从而构成一个充满意蕴的意象世界(美的世界)。意象世界是不能脱离审美活动而存在的,美只能存在于美感活动中,这就是美与美感的同一。

  可以看出,张先生关于超越“主客二分”的“万物一体”的哲学观点,关于人与万物处于精神性的统一体的论述,对于美学基本理论核心区域的理论建构,有多么重要的启示。

  学者要注重提升自己的人生境界

  人生境界的学说是冯友兰先生哲学思想的一个核心内容。冯先生说,中国传统哲学中最有价值的内容就是人生境界的学说。

  冯先生说,从表面上看,世界上的人是共有一个世界,但是实际上,每个人的世界并不相同,因为世界对每个人的意义并不相同。

  人和动物不同。人对于宇宙人生,可以有所了解,同时人在做某一件事时,可以自觉到自己在做某一件事。这是人和动物不同的地方,就是人的生活是一种有觉解的生活。宇宙间的事物,本来是没有意义的,但是有了人的觉解,就有意义了。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人的觉解照亮了宇宙。

  就每个人来说,他对宇宙人生的觉解不同,所以宇宙人生对于他的意义也就不同。这种宇宙人生的不同的意义,也就构成了每个人不同的境界。

  张先生赞同冯先生的观点,他从冯先生的观点“接着讲”。

  张先生用王阳明说的“人心一点灵明”来说明人生境界。

  张先生说,人与动物不同,就在于人有这点“灵明”,正是这点“灵明”照亮了人生活于其中的世界,于是世界有了意义。“‘境界’就是一个人的‘灵明’所照亮的、他所生活于其中的、有意义的世界。动物没有自己的世界。”(张世英《哲学导论》,第81页)

  但是张先生有一点和冯先生不同,张先生说的“境界”,并不限于主观的“觉解”。他认为,每个人的境界都是由天地万物的无穷关联形成的,这无穷的关联包括自然的、历史的、文化的、教育的等等因素,一直到每个人的具体环境和具体遭遇。他说:“境界是无穷的客观关联的内在化。这种内在化的东西又指引着一个人的各种社会行为的选择,包括其爱好的风格。”

  张先生和冯先生一样,认为哲学、美学的一个重要功能就在于提升人生境界,使人具有一种超越现实的高远的精神追求。张先生认为,最高品位的人生境界乃是审美境界,他在《哲学导论》一书中对此作了深入的分析和论证。张先生的这种观点和西方现当代的一些哲学家的观点很类似。如法国哲学家福柯就认为,审美活动是人的最高超越活动,它在不断地创造中把人的生存引向人的本性所追求的精神自由的境界,这是别的活动不能做到的。

  我受冯先生、张先生的影响,把“人生境界”作为美学基本理论核心区的一个概念。我的《美在意象》(《美学原理》)最后一章就是讲人生境界。我认为,审美活动可以从多方面提高人的文化素质和文化品格,但审美活动对人的意义最终归结起来是提高人生境界。一个人如果在自己的生活实践中能够有意识地追求审美的人生,那么他同时也就在向着最高的层面提升自己的人生境界。

  什么是审美的人生?审美的人生就是诗意的人生,创造的人生,爱的人生。

  诗意的人生就是跳出“自我”,跳出主客二者的限隔,用审美的眼光和审美的心胸看待世界,照亮万物一体的世界,体验它的无限意味和情趣,从而享受“现在”,回到人的精神家园。

  创造的人生是一个人从事文化、艺术、科学、技术的创造,生命力和创造力高度发挥,甚至达到极致。这是生生不息的人生,这是自我实现的人生,这是五彩缤纷的人生。

  爱的人生是在万物一体的体验中产生的感恩的心情,一种拥抱一切的胸怀,一种“世界何等美好”的感悟,一种回报的渴望,一种崇高的责任感。

  正是在冯先生和张先生的感召下,我在《美在意象》这本书中,以及这几十年所有的讲课和讲演中,都一再向读者和听者强调,一个人,一个学者,不仅要注重增加自己的知识和学问,更重要的还要注重拓宽自己的胸襟,涵养自己的气象,提升自己的人生境界,要去追求一种更有意义、更有价值、更有情趣的人生。

  对高远的精神境界的追求赋予人生神圣性

  和“人生境界”的观点相联系,张先生在《境界与文化》一书中提出了“美感的神圣性”这个美学观点。他说:“中国传统的万物一体的境界,还缺乏基督教那种令人敬畏的宗教感情,我认为我们未尝不可以从西方的基督教里吸取一点宗教情怀,对传统的万物一体作出新的诠释,把它当作我们民族的‘上帝’而生死以之地加以崇拜,这个‘上帝’不在超验的彼岸,而就在此岸,就在我们的心中。这样,我们所讲的‘万物一体’的境界之美,就不仅具有超功利性和愉悦性,而且具有神圣性。”“具有神圣性的‘万物一体’的境界,是人生终极关怀之所在,是最高价值之所在,是美的根源。”(张世英《境界与文化》,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260-261页)

  “美感的神圣性”的命题体现了对中西方美学思想最深层的以及最核心的内涵的把握。“美感的神圣性”向我们揭示了对于至高的美的领悟和体验,是自由心灵的一种超越和飞升。这种自由心灵的超越和飞升因其在人生意义上的终极的实现,闪耀着“神性的光辉”。它启示我们,对至高的美的领悟不应停留在表面的、肤浅的耳目之娱,而应该追求崇高神圣的精神体验和灵魂超越,在万物一体、天人合一的境界中,感受那种崇高的神圣的体验。

  “美感的神圣性”的体验并不离开日常生活,它就存在于现实人生之中,存在于日常生活之中,但这种体验只有在精神境界的不断超越和提升中才有可能实现。“美感的神圣性”的命题体现出一种至高的人生追求,一种崇高的人生境界,它的产生需要一种心灵的提升。所以,“美感的神圣性”的命题是一种心灵的导向,精神的导向,它向人们揭示了一个心灵世界不断上升的道路。

  2014年11月,北京大学美学与美育研究中心举办了一次题为“美感的神圣性”的美学沙龙,张世英先生、杨振宁先生、杜维明先生以及潘公凯、丁方等著名学者、艺术家都参加这次沙龙并发表讲演。张世英先生从西方文化思想史的角度论述了“美感的神圣性”这个命题形成的过程。杨振宁先生是大科学家,他谈到科学家在科学研究中获得一种对于宇宙无限存在的美感,即人们常说的宇宙感,这是一种庄严感,一种神圣感,一种初窥宇宙奥秘的畏惧感,他们能感受到哥特式教堂想要体现的那种崇高美、灵魂美、宗教美、最终极的美。这就是大科学家对美感神圣性的体验。

  张先生指出,讨论“美感的神圣性”的意义,就在于赋予人世神圣性。美除了应该讲究感性形象和形式之外,还具有更深层的内蕴。这内蕴的根本是在天人合一、万物一体的境界中,感受人生的最高的意义,从而有一种高远的精神追求。“离开了人生的崇高价值、绝对价值,就没有真正的美。”(张世英《境界与文化》,第245页)

  从我个人的体会来说,我感到“美感的神圣性”的观点集中体现了张先生本人的人生追求。我们从张先生的人生和著作中处处可以看到这种对高远的精神境界的追求。张先生的著作是他最深心灵的呈现。我们读张先生的著作,不单纯是读到文字,我们读到的是张先生的人格性情,心灵节奏,生命情调。张先生的著作有一种从他心灵深处发出的光芒。这是一种精神的光芒,一种对高远的精神境界的追求,这种精神追求,给人生注入了一种严肃性和神圣性。

  张先生的人生是圆满的。赵朴初《遗嘱》说:“生固欣然,死亦无憾。花落还开,水流不断。我兮何有,谁欤安息?明月清风,不劳寻觅。”弘一法师《辞世二偈》之二说:“华枝春满,天心月圆。”这些遗言,都显示了一种人生圆满的喜悦。张先生书法集中的两句话:“心游天地外,意在有无间。”同样显示了一种人生圆满的喜悦。

  张先生辞世时十分平静。听张先生的家人说,张先生是在熟睡中辞世的。而且头几天就嘱咐家人,身体如有不适,要留在家中,不要去医院。可见张先生对自己生命的来去和人生的圆满有十分清晰的自我感觉。这是一位哲学家的圆满。因为人生的圆满,所以对生命的来去持有平静的心态。

  张先生去世了,但是张先生并没有离开我们。张先生的学问,张先生的精神,张先生的人格,张先生的爱心,都依然伴随着我们,依然照亮我们的心灵,激励我们去从事文化学术的创造,去追求人生的神圣价值,追求人生的圆满和平静。(作者:叶朗,北京大学博雅讲席教授,北京大学哲学社会科学资深教授 工作单位:北京大学哲学系,北京大学美学与美育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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